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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1他的霸道

京城剛下過一場秋雨,空氣中還帶着潮濕的水汽,皇城地面上積窪了不少水坑。

一個高大的身影腳步匆匆,被身披烏甲的侍衛簇擁着從中路的庭院走過,鹿皮皂靴踏過水坑,污水盡濺在他麒麟袍下擺。

正洒掃的宮人見到他皆紛紛跪下迴避,彷彿是怵懼於來人的威嚴與冷酷面容,直至他身形消失在遠處才敢爬起來。

——肅王進宮了,剛才一瞥似面帶怒意,是又跟陛下生氣了嗎?

宮人紛紛猜想着,聽到內侍高唱:「肅王到。」

太監嗓音尖細而高亢,唱到一聲接一聲,在平靜的皇城上空蕩出迴響。

中和殿半掩的沉重宮門被推開,肅王快步來到御前。

「——陛下何意。」

他略帶凌厲地望着御案後的少年皇帝,不但沒有行禮,不悅的聲調中還帶着質問。

趙鈺染批紅的硃砂筆就微微停頓,好半會才撩了眼皮看來人。

眸光轉動間,看到身姿筆直的肅王和往常一樣氣勢逼人,若不是她身着龍袍,他反倒才更像是帝王。

她唇角勾了勾,丟下筆,從御案後站起身。寬袖逶逶掃過案沿,金色綉紋光華微瀲,肩上五爪盤龍獰嶙,代表她一國君主的身份。

她並沒有走下台階,就那麼定定站在台階之上,與露出怒意的肅王視線相對。

肅王宋銘錚,是滿朝聞之變色的驍勇大將,曾救她親征的父皇突圍,以三百兵力大敗對方二千人的圍攻一戰成名。

那年他十四歲,父皇認他為義弟,成了八歲的她的異姓皇叔。

她父皇待他如親弟,病重臨終前托他,要他輔助她登基為皇,號令天下。

可結果呢……他發現了她是女兒身,又掌了攝政大權,企圖掌控她和這個天下!

趙鈺染打量着他憶着舊事,在他憤怒的視線中輕笑一聲,語氣帶着嘲弄:「皇叔這是在生什麼氣,侄兒哪裡不對,皇叔明說就是。」

宋銘錚聽着她的笑聲,眼中有寒光一閃,朝值守在殿里的內侍宮厲聲喝道:「都滾出去,關門!」

宮人被嚇得當即惶惶退下,沉重的殿門吱呀一聲就被關上,殿內霎時就暗了下去。

趙鈺染對他這種妄為也有了怒意。

他總是這樣,總是凌駕於她之上去發號施令!

宋銘錚將人趕走了才再定定看着她,說:「陛下昨夜灌醉我,就為了換來這些?陛下為了將我送離京,親身上演一出美人計也是不容易!」

他出言相譏諷,趙鈺染更加不痛快了。何況什麼美人計,不過就是為了打消他的警惕,靠近他,給他多端了幾杯酒。

他果然是最知道怎麼能讓她生氣,女兒身就是她致命的弱點。

她臉色沉了沉:「旨意已下,肅皇叔即日離京。」

他同樣神色陰沉,但似乎還在隱忍什麼,淡聲說:「西北還不到我親自去的程度。」

趙鈺染聞言抬了下巴,居高臨下地示威:「所以肅皇叔這是要抗旨?」

回應他的聲音冰冷無比,宋銘錚雙目大睜,突然就邁步上前。

他人高腿長,不過幾步就衝到她跟前,她下意識是要避開,卻是被猛然一手攬了腰,連下巴也被他掐住了。

「旨意?!」他氣得眼角赤紅,咬牙切齒地說,「你昨晚灌醉我,趁機發落了司禮監數人,就是為了把我丟去西北?」

「你為何不直接也把我發落了!」

他摟着她的腰,那纖細無骨的觸感,顯出她柔弱的一面。她究竟知道不知道,沒了他在朝中,多少人會對她虎視眈眈!

趙鈺染被他掐得疼,但知道自己的那點拳腳功夫對他這大將也不會有效,只冷冷看着他,似笑非笑。

「皇叔勞苦功高,朕哪能發落皇叔,這豈不是要讓在西北的將士們心寒。」

宋銘錚被她話語里的鋒凌刺得手都在顫抖。

她到現在還是認為自己會篡位是嗎?

「我真要這天下,何必等到現在!」

他語氣低沉得嚇人,冷厲地盯着她精緻的眉眼。

一個皇帝,是女兒身,卻眉如利劍,身如玉樹,是姑娘家不可能有的英氣。這樣一個精緻的人兒,自小被當為男兒儲君培養,早養成了帝王該有的威儀,也正是這一股威嚴從未讓人懷疑過她是女兒身。

是啊,一個姑娘家,哪來她這種殺伐果斷的手腕,哪來她這種冷漠無情的心性!

宋銘錚憤怒的睜大着眼,似乎要生吞了她,這種狂躁終於激怒了趙鈺染。

她厲聲吼了回去:「那你想要的是什麼!將我掌控在手心裏,更好滿足你的權欲嗎?!」

她十五歲那年,父皇病重去世,皇兄有異心作亂。她只能手刃反兄,從殘酷的親人算計中都一步步過來。

可她淌過兄弟的血,最終卻是因為女兒身被宋銘錚知曉,處處受了掣肘。

反正現在是要跟宋銘錚撕破臉了,她也沒有什麼好怕的!

她被迫着仰頭,他面容在眼前無比清晰,看到他因為自己的話面容猙獰。她盯着他額間暴起的青筋冷笑,心中是解氣的,一條條數他的罪狀。

「你處事激進又自負,獨裁、霸道,從來沒有將朕放在眼裡。把持司禮監,用來和擁護朕的內閣做抗爭,我的肅皇叔,你何等風光。」

「結果你因為太過自負,總算栽大跟頭了。怎麼,很不服氣?」

「趙鈺染!」

他似暴怒的凶獸,喉嚨里發出危險的警告聲。